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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北京的呼吸

http://www.mipang.com时间:2011-04-20  来源:米胖旅游网  点击:4137
现在电视里正播达人秀总决赛,怪无聊的,就翻看以前的旅行笔记。正值清秋,发这篇2007年12月的笔记,算是对近日无孔不入的达人秀宣传的小小的不屑。北京是令人牵挂的地方,对于她,感觉永远比所见更柔和,而且,越堆积越浓郁,终于义无反顾地要再一次去体会她。十二月初,整理书架翻到一本《故都旧影》,脑压一高,成行了。坐晚上七点三刻的直快软卧。本来我一直坐的是硬卧,三百六,但十点就关灯实在受不了,夜猫子遇见灯火管制,有伴儿还好些,一个人就太惨了。只好奢侈一把,五百。四人小间暖洋洋的,还有床头小灯照明,另外三个临时房客,一位是精瘦的东北女人,自称在北京工作,出差上海。另两位三十左右小伙子环肥燕瘦,是要去北京参加汽车空调的展示会,替公司主持展台。杨玉环九点半躺下,不一会儿便鼾声响起。东北女人不甘示弱,紧接着也鼻息如雷。赵飞燕和我睡对角线上下铺,在整夜的二重奏中,估计也与我一样片刻未能合眼,他的尼龙外套唦唦响了一夜。我呢,看掉大半本《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班内特轻易掉进乔治•韦翰的陷阱,转眼又为费茨威廉上校倾倒,真是替达西捏把汗。早上七点十分到北京,那东北女人一直睡到七点零五,掀开被子穿上外套,拎起行李就下了车,烂鸡窝似的头发随着脚步节奏一颠一颠,虽然已属半老,也不该太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毕竟是在北京混呐。一出站,就遭遇宰人的出租车司机。一大奸似忠的中年司机听说我去东直门,要我六十块,因为“路不好走,稍稍涨一点”,一副诚恳状。幸而我的读地图嗜好帮了我忙,知道地图上火车站到东直门距离只一寸,六十块不只涨了一倍两倍,所以没理他。旁边一獐头鼠目司机貌似关心地问我最终目的地,我说是怀柔,他马上说两百块吧,很便宜,你排队等出租车要半个多小时,我回敬他:“我不是北京人,可也不是傻子。”转身我回了火车站,买张地图顺便向卖地图的女孩儿打听,原来到广场边乘地铁,四站就到,两块。在地铁上我直郁闷:难道我看上去一脸蠢相?给我家妹妹发短信说这事,她回我:“不是有句至理名言吗?火车站没好人!”在东直门长途汽车站乘916到怀柔,十一块,走京承高速。到怀柔换去黄花城的中巴,半小时就到,四块五。黄花城(听起来颇有些凄凉的诗意)的长城没怎么修复,游客少,也不封山,农家乐****,食物诱人。我找了一家在网上人气颇高的农家院(北京都叫农家院,感觉很有规模的样子),预先订了房,到了才知道,完全没有必要,整个院子就我一个行脚客。院子在乡镇公路边,碎石铺地,沿路一排白杨,数棵大核桃树覆盖了整个农家院。主人把我安排在一溜平房的最里一间,居然烧的是火炕,大炕能并头睡五个人,让我这孤陋寡闻的南方人大开眼界。只是——附近一带的农家院都一样——直接开在路边,连院墙都没有,卧室门一开就是公路,养了三只吠叫不已的恶犬权当警卫。治安情况这么好吗?我心里有些没底。放下行李,饱吃了一顿棒渣粥(南方人你从字面上能知道是啥吗?)和一个馒头,就腐乳和水芥菜——水边四季生长的一种野菜,凉拌,加醋加辣和少许蒜泥。像电影里的北方人,我一条腿搁在炕上,斜倚着炕桌,很快腿就抽了筋,败下阵来。沿公路向上走七八分钟,就到了长城入口处。公路把长城分成两段,西长城原生态,东长城已经修旧如新,西破东陡,各有千秋。我自知一向是喉咙比胃口大,所以识趣爬西段,因为没修,村里只象征性地收两块钱。我只上到第二个敌楼便打了退堂鼓,墙垛坍塌、台阶剥落,只能埋头气急败坏看路,不能轻松放野眼,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倚在残破的门洞上,薄薄的凉风拂面,看对面东段骑在陡峭山顶的长城,想到金字塔,那只是在平地上堆石头而已,这可是在绵延万余里的山顶上盖房子,有楼梯、门窗和阁楼,高下立判。所有的报道都是说北京的污染大过上海,但天却是北京的蓝,蓝得饱满有张力。只是,北京的山不漂亮,岩石大片裸露,除少数针叶树和枝条肆意伸展的核桃树外,都是半人高的灌木,叶子掉光只剩下枝条,远看象是山长了一层灰绒毛。山脚下是村民种的柿子、杏和樱桃,据说四月份漫坡的粉红,山就像浮在红霞上。这一带比较受老外的欢迎,因为自然不造作,爬野长城又合他们不安分的天性。据老板娘说有俩年轻老外,深秋满月时候爬上长城赏月一整晚,显然是错估了夜里的山风和温度结合的威力,早上脸色铁青、哆嗦不已回到农家院,喝下大碗滚烫棒渣粥之后,窝在火炕上一气睡到下午。另有一位中年女老外,背着登山包,连爬三天,没上得去最高的那个敌楼,悻悻归来,发誓强健体魄,择日再来。我住的这家“晓红一路发”农家院,前门临路,后边与黄花城村隔一道干涸的河床,下一、二十米的坡就是河道,上下游一拦坝,这一段就干了,只是一年里有一两次调节水库存量,才有一点水流过。现在是人们放驴、存柴草的场子。我开始以为是马,好一阵激动,想近距离讨好一下,结果竟然是驴,但是细看之下,比马憨傻、温和,我拿苹果喂它,居然不要。村子紧挨河道,全是红砖红瓦的平房,一层层码在阳坡上,柿子树、核桃树、栗子树点缀在各家院子里。村子好像早晚都没有人气。****多,我徒步穿过村子,家家门窗紧闭,没人也没声儿,只有狗东家进西家出,一只多情土黄狗紧跟着我走了半路,竭力想夺走我手里的一袋子山货,被我断然拒绝。早上也见不到人影,只有烟囱卜卜冒烟,搞得整个村子上方拢了一层薄雾。八点半钟,太阳遥遥出现在远处的山顶,被白杨树割得支离破碎,阳光零零星星洒到地上。北方的冬天悠闲自在。从现在一直要自在到明年三月呢!晓红农家院主持工作的是一位二十多岁年轻小伙子,亲切、麻利,是老板的远亲,一口一个“姐”体贴到毛孔里。他除张罗接待外,居然还是主厨,负责喂饱每个人和三条狗一只猫。三条狗很快被我的糖衣炮弹招了安了。其中一只乱毛西施经常对着空气作揖,乍一看,十分诡异。猫是波斯种,毛脏得发灰,只有眼睛,象冬日午后的蓝天,他喜欢像狗一样肚皮朝天负暄,不一般。晚上我在他们的厨房备料桌上吃饭,烤虹鳟鱼、松枝烤肉、口蘑炖柴鸡皆因量多一个人吃不了,只好放弃,点了蛋炒饭、自制的腌白菜和炒杏仁,清新而美味。我买了一堆核桃杏仁寄回家之后,跟小伙子结帐告别。住一晚吃三顿饭,总共只收了我五十块,还塞给我两包金莲花泡茶、四只白煮柴鸡蛋充饥。在回怀柔的中巴上,我发短信给我家妹妹,蹿掇她明年来摘樱桃,一顿鼓吹之后,她回:“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怀柔往县里各镇的中巴车都亲切得象乡里乡亲。售票员仿佛谁都认识,上车不用开口,就把票扯给乘客,并告诉司机药店/杂货店/邮局停一下。在九渡河镇,两个身着中石化制服的姑娘上车,三百米开外的加油站下车,临走告诉司机,今天全天都有柴油可加。怪不得我来时小伙子告诉我到黄花城邮局下,车牌上并没有这一站,我还心里打鼓,人家能理吗,随便停?结果完全是我见识有限。这大约就是大家一直高调唱着的和谐社会吧?一路上还有点惊险意味。连绵的山路司机等闲视之,上坡下山拐弯一概飞驰,高亢的喇叭声把行人吓进沟里,惊了戴着佐罗眼罩的拉磨的驴,之间有一两次与对面来的车眼看就要行吻颊礼了。途中黑山寨之类的地名,又给添了点江湖气。跟它比,枫泾、莲盛——让人忍不住想给它们系一条蓝印花布围裙。到了北京城里,预定的是东四北大街细管胡同里的如家快捷北新桥店,是之前比较再三决定的,出入方便,身处东城的胡同保护区内,199块/晚,干净也清静。虽然离大马路只有五十米不到,一进胡同口,就如同关上一扇门,把嘈杂挡在外边了。放下行李我就打车去故宫。现在的司机仿佛不如传说中的能侃了,不然就是跟我这外地人没甚可说的,惜字如金,百问无一答。早就听说故宫在修缮,等见到被脚手架重重包裹的神武门后,我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由后往前,先看西路,长春宫、储秀宫、翊坤宫等都开放了。说是开放,也不过是打开院门让你围着房子瞧瞧,里面别想进去。我扒着长春宫窗户窥视老佛爷当年的日常生活状况。从现在眼光看,绝不能算舒适。门廊太深,太阳照进南窗最多不过两米,靠窗一排椅子,薄薄一层锦缎垫子,对面大炕,中间炕桌,坐靠不着背,躺伸不直腿,象鸦片烟榻,可太后应该不会抽大烟吧。寝床的被子帐幔陈旧褪色,虽然半旧是世家风范,但在皇家就是寒酸了,没有了皇帝之后大概就没换过。房子修得焕然一新,也该把软装饰稍带翻新一下。著名的长春宫墙壁上的红楼梦壁画,褪色得象老照片了,外面罩了一层玻璃墙(跟长陵棱恩殿的楠木大柱享受的待遇一样。),一反光什么也看不见。长春宫(包括其它主要后宫)院落出乎意料的小,老佛爷喜欢饭后饶着四周的廊子**消食,走不了几十步就转完一圈,消化那老多上方玉食,得饶多少圈子?西六宫都很陈旧,不知道算修过没有,长春宫储秀宫走廊顶棚上的画多处剥落,有的地方甚至烂得看到里面的木头。也许在主政者看来,一年也用不到一次的三大殿才是皇家的全部,后宫内禁不过是鸡毛蒜皮吧,顾了面子就好,里子只要不爬蛆便可。皇帝平常起居办公的养心殿和乾清宫显然不久前才完成修缮,明晃晃的,气派很大。养心殿是垂帘听政的地方,太后的座位偏在东暖阁,面朝西,离那半透明的黄帘子一步之遥,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家具,小得让人喘不过气。虽然贵为听政的太后,在祖宗家法面前也不能真的扬眉吐气。三希堂在西暖阁,不过十来个平方,摆设的花瓶都是半个——谓壁挂瓶,为了节省空间。正巧有一拨台湾游客也在参观,一高大威猛的先生说:“乾隆老要跑出去,原来是家里太小!”引来笑声一片。西六宫参观毕转到乾清宫,影视剧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正大光明匾和御座藏头露尾地躲在三丈开外,细节反正是一概看不见的。中国大多数旅游城市对游客的基本态度是:又要恨不得掏尽你的每一分钱,又把你当麻风病人,设置了诸多不便让你赶紧滚蛋。扯远了,再顺便扯一句,原来摆在养心殿院子里的日晷被修缮到乾清门边,放反了,面壁。当然,原理上应当面北,但是钟面离墙不到15公分,任谁的脑袋也挤不进去。解决的方法也简单,搬进乾清门里,抵着南墙放就是了。等看完乾清宫到三大殿,又是当头一棒,太和殿与太和门陷入脚手架的重重包围,外朝完全不成格局了。中和殿、保和殿附近人头攒动,我赶紧躲到一侧的厢房,照例是大门紧闭,一副不待见人的样子。绕过太和门,前边就是午门,夕阳正好快落到屋檐的座兽身上。太和门前一片黑黢黢,不知道有多少鬼魂等着太阳落山好出来开晚会。原本还想看东六宫,一则时间有些紧,二则跟西六宫应该差不多,也就不去了。我站在军机处值房门口,看着紫禁城慢慢沉入夜色,想象自己的魂魄挣出躯体,徜徉在各个角落,窥视六百年历史的缝隙。皇帝的家被人这样参观和评头论足,不知那些躺在郊区地底下的皇帝会怎么想,真是沧海桑田。故宫现在大约还只开放了三分之一,虽说主要的地方都让人参观了,但还不是我最想看的。我一向鸡毛蒜皮,要看御膳房、御茶房、失宠后妃的冷宫、内阁朝堂、前朝后妃养老的慈宁宫、升平署——那些更具体、细节更丰满的地方。第二天大早,我步行到积水潭,坐车去香山宜园。往香山的公共汽车,没开出两站就上来八九个年轻人,操中原口音,先是为谁买票吵吵了好一阵,接着其中哪位打开了一个不知是MP3还是手机的东西,放起极喧闹的流行歌曲,音量奇大,音质奇差,完全没有公共场合应有的克制。一位着廉价低腰牛仔裤、露着底裤、脸上搽得五彩斑斓的女孩子,突然指着窗外发出振聋发聩的感叹:“哇!好漂亮的车哦!”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天老爷,只是辆加了尾翼的白色富康而已!流行歌曲和方言伴了我一路(感谢铺天盖地的方言小品,让我没把他们误会成别处的人),一直到香山脚下,那露出底裤的姑娘底裤还是露在外面,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笑。见到他们往东门走,我赶紧奔北门去。山路又长又陡,西北风吹得脑袋疼,像夏天冰镇酸梅汤喝猛了。路边小店卖山货和黄栌叶做的书签,伙计不吆喝,抄着手缩着脑袋想心事。冷得手麻,见到有卖茶汤的,直扑过去。北京的著名小吃,啥滋味?原来是小时候吃的开水冲炒麦粉,调和了一点动物油。捧着热碗,想起郑板桥回忆家乡热水冲炒米,“最是暖老温贫之具”,可不是。这天的天气极晴朗,能见度高。静宜园坐落在山麓,要不是地理位置好,整个这片皇家园林实在是一般,何况已经被八国联军毁得差不多了,现在看到的,大多是辛亥**以后重修的。不过香山确实美,来的晚,红叶黄叶一概落完了,倒显出了多姿的枝干,尤其是白杨,主干挺拔高大,枝条却婀娜,树形轮廓苍劲。看第一眼鬼见愁的时候,有一股冲动想爬上去,细看第二眼就退缩了,六百多米海拔的陡坡,绝不是我徒步上得去的。去找索道,可是不开,因为是露天座椅,冬天太冷所以停开,又是一个岂有此理。我只好在山脚往上多看几眼。老舍的《四世同堂》里,瑞宣心情郁闷时,登上北海白塔,眺望鬼见愁,能一气站几个小时。很多上年纪的人拎着登山杖徐徐下山,我实在惭愧,皆因平时四体不勤的缘故,只能高山仰止。这些老人脸不红气不喘,间或有一两人还气韵十足的拉开嗓子喊两声,仿佛跟山打招呼似的,声音在树林里撞来撞去。在山脚下凭吊了许久后,我给鬼见愁(因为不驯雅,改成文绉绉的“西山晴雪”了)拍了张照片,自我安慰了几句,便打道回府。出门旅行重要的是感受,有心得就功到自然成了。我曾接触过一位因搞建筑起家的亿万富翁某总,脱贫致富后要领略异国文化,欧洲列强之地去过诸次。他告诉我有一次到欧洲,在巴塞罗那下旅游车,对周围看了几眼后,向同伴说了句让我喷饭不已的话:“骗你不是人,我好象以前来过这里。”还好那不是我!汽车站旁找了一家小饭店吃午饭,要了一碗炸酱面和酸辣白菜。光听说炸酱面的滋味花好桃好,今天就要亲自品尝则个了。五分钟后面来了——一大海碗面,一小撮黄瓜丝,一坨黄酱,酱里几块肉丁。味道不是一般的差,黄酱死咸,肉丁一股膻气,想必是反复解冻的缘故,面完全没有筋道。这难道就是出门在外的北京人魂牵梦萦的著名的炸酱面?当然,很可能这家店因邻近景区而滥竽充数。回市区的车停在积水潭,我直接奔去了什刹海。这片足够大的水域给干硬的北京城增加了一点氤氲的气息。这片地方有不少大宅第,又以恭、醇两王府为最。醇王府在后海,面水;恭王府在前海,背水,离皇宫禁苑都不近。每天鸡未叫身先行,就是八抬大轿,也且得走一阵子。醇亲王家教差些,若不是跟老佛爷沾亲,儿孙辈出了两任皇帝,家早就败了。恭王家出了个大画家溥心畲,与张大千齐名。醇邸堂皇,恭邸雅致。为迎接奥运会,北京算是下了大本钱。什刹海周围一圈,临街的老屋一律翻新,变成茶室、酒吧、艺术品小店,破旧的道路也正开膛破肚,准备旧貌换新颜。不过,这里实在不该变成上海新天地那样假怀旧真时尚的地方。北京与上海不同,上海最多只能怀怀旧,北京是能够怀古的。高墙深院、篷门小户散居在一起相安无事,水边钓鱼负喧,安静祥和似乎更贴合一些。如果晚间一派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就成秦淮河了。我绕着西海、后海、前海逛了整整一圈,原有的记忆不复存在,连“老北京胡同游”拉人力车的都换成山东或河南口音了,这里正迅速而坚决地变成新天地,只有远处的西山依旧。醇王府附近的水边,几位老大爷穿着裤衩,或正欲往水里跳或正欲从水里上岸,水花四溅,隔几步远有人钓鱼,相安无事,各干各的。酒吧马上要泛滥,该有城管来整治市容了吧?让老人家到哪里去冬泳呢?北京市容的改造借着奥运的东风变得有些颠狂了。我信马由缰地穿梭于九城,经常受蒙蔽。很多新建的饭店、机关,肆无忌惮地把围墙漆成朱红色,有几处因为颜色不正,变成猪肝色。市政府居然听之任之,当游客把观光饭店当成皇宫禁地之后,天安门还有什么庄严肃穆可言?想着要给亲友买些土产,我打车去了王府井,司机说你就到新东安市场吧。热闹亲民的东安市场拆了,现在是升级版的,居然还有门僮,我进大堂没有发现食品超市,跑去问一着黑西装楼层经理模样的小伙子,他象看怪物一样盯了我三数秒钟,轻蔑地说:“这里不卖吃的,这条街上也没有。”我的天,他要是在第五大道,不知道会轻狂成什么样子。看来他干脆已经把王府井等同于第五大道或邦德街了。该先生的自我感觉——佩服!话说回来,我也有责任,应该穿皮草戴钻戒的,我的运动鞋牛仔裤实在有辱新东安市场的门楣。我在对面的北京**大楼买了一些北京特产,就是果脯之类,实在也没有别的可买,远不如怀柔的山货吸引人。实在辜负营业员的美意,她们还努力推荐真空装全聚德陈烤鸭、稻香村腻点心、滚了一身又一身黄土的驴打滚来着。提了这一堆东西去邮局。先是工作人员扔给我一个纸板箱让我把东西放好,要走了我九块五。受理包裹窗口的黑脸徐娘不耐烦地问:“快邮七天,慢的十五天,要哪种?”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从上海往二线城市郑州寄包裹慢的只要四天,而且邮政专用的箱子是塑料的,不太占分量。堂堂想与纽约伦敦比肩的北京往上海寄邮包要一两个礼拜?纸板箱收我钱,纸板箱的分量还要收钱,实在是岂有此理。晚娘脸的女职员见我没有决定,更不耐烦,不过她倒是没忘记再诈我荷包里的钱:“嫌慢寄特快专递。”我又不是傻子,东西两百多块,这么大一箱子,特快专递,还不要三四百,不如直接扔了呢。结果我选了七天的,又抢走我三十三块。普通北京人其实是很可爱的,亲切热情。可是吃公家饭的不知为何都面目可憎,拿人当狗屎,欺下谄上。贾宝玉曾说好好的女孩子嫁了人、上了年纪之后都由珍珠变成鱼眼睛、可恶起来。公家机关的威力绝对不差,只要跟它沾上边,能把大多数劣质天性激发得淋漓尽致,象那位最底层的吃公家饭的仁姐。我晚上在胡同口吃夹肉火烧,这应该也是北京的一道著名食品,味道还行,比中午的炸酱面好太多了。这里遍地是羊肉,各种吃法都有,还有醒目的招牌“羊羯子”,不知道是什么,问出租车司机,说是羊里脊,我不吃羊肉,看来损失很大。还有北京的酸奶,一直使我恋恋难忘,青瓷大肚瓶,油纸封口,棉绳扎紧,颇有古风,醇厚味美。旅馆对面小烟纸店有卖,一尝,清汤寡水,难不成它也被达能公司并购了?北京早上七点天才开始亮,大约是纬度相对高一点的缘故。天才大亮,我就到了天坛,本想赶个早集,没想到人山人海,都在公园里早锻炼。祈年殿和皇穹宇还是老样子,只可远观不能亵玩。在皇穹宇,我支起耳朵,听旁边一北京土著给其外地友人讲解,曰墙上的多个直径一厘米左右边缘整齐的小浅坑,都是八国联军的子弹打的。我正纳闷这些小坑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联军攻下北京城后拿天坛当总部,因为宽敞可以养马。著名的回音壁也被栏杆圈养起来,小孩子再也不能亲身去尝试验证满足好奇心了。在我看来,这就是死了。先是不让你接触,然后再被你遗忘。结果,文化就演变成祭坛上的供物,被少数特权人物有目的地操弄。或者被隔离在博物馆橱窗里,橱窗外的人,只剩下生活的基本需求,大家也别再奢谈文化了。天坛南门到丹陛桥一段水泥路上,全是业余书法家用抓笔蘸水写的大字,漂亮的王字,有写对联的,也有写诗词的,写到最后,前面的字也干了,从头再来过。各人有各人的一亩三分地,游客也小心地避开。穿BOSS的猴子还是猴子,用最上等的湖笔和宣纸描出的还是垃圾。再差的笔再粗糙的地面,也能写出上乘的王字,形式终究只是形式。据说王氏父子也是写完了院里好几十荷花缸的水才自成一派名满天下的。离开天坛慕名去了国家大剧院,那个裂了口子的鸡蛋汪在一池水里。水面少说也有几万平方米,象北京这样既严重缺水蒸发量又大的城市,搞这么大一个死水潭子,难怪要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地南水北调,劈山挖洞,沿途装饰一长串生态灾难。那个设计大剧院法国人曾经不无得意地说过:“不管怎样的设计,在北京都有实现的可能,只要它独一无二,够极端。”那个大鸡蛋确实是极端地大。又去国家博物馆,竟然吃了闭门羹,小告示牌上表明,大意是为了更好地体现北京的极端,国家博物馆要整修,从2007年到2010年闭馆,要想看,过几年来吧。国家大博物馆,一关就是四年,牛!再说一句,博物馆不是整修,根本就是拆了重建,只剩面向*****的一堵墙还留着作门面,这是在广场值勤的警察告诉我的。沿着长安街拐进府右街,发觉警察骤然增多。府右街一边是中南海的气派高墙,一边是纠纠武警同志站岗的若干大门,多半是什么部委吧,神神秘秘,挂个牌子又不会挨炸弹。人行道上散布了闲人不少,我虽说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那些人浑身散发着便衣特工的味道,一望即知,二、三十岁精干模样,寸头、眼珠四下转,站得象杆枪,何必费事地换便装呢?我生就一副成不了大事的样,因此他们对我并不戒备,使得我从容地一个个端详过去,有几个还蛮帅的呢。不久,一长列车队经过,全打着双跳灯,拐进其中的一个大门。眨眼的功夫,特工们消失了。我又去了正阳楼,原来想爬高些看看广场和前门箭楼,结果能上去不让出去,城楼子里一个不着四六的关于正阳楼沿革的图片展把所有门窗都封住了。最可怪的是进门前搜包、过安检门。难道是担心有人向纪念堂扔炸弹?还是用狙击步枪偷袭中南海里某位正**的大人物?进故宫为什么不搜身?炸了故宫不更可惜么?掌权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自从高中时读红楼梦研究,我就患上了考据癖,北京因年代久远,蕴藏丰富,是考据癖老鼠的大米缸。买的新版北京地图,市区范围扩大到六环,所有二环以内的古迹,在地图上,相距皆不过一至两厘米,兴奋之余,完全忽略了比例数字,对自己的双足充满信心,还生怕步伐稍大就错过十个八个的。结果可想而知,第一天就害我花一小时从东华门走回旅馆。也不是全无收获,明代的东华门及城墙遗址就被我捡漏捡着了。在王府井小吃街买糖葫芦,灯市口大街拐角书摊上买到一张民国十年北洋政府出的北京内外城地图(新印刷的,盗版),一小时很快也就过去了。在东四十条和东四北大街十字路口差点与一辆飞速右转的大切诺基亲密接触。剩余的十几分钟路程,我与自己深入探讨了在异乡被车撞的后果,基本上就是身份不明的某中年女性(背包一定让人浑水摸了鱼了),被送至某医院,不是因为无钱延迟了抢救时间导致不治,就是遇到道德高尚的白衣天使,被救死扶伤,成就北京人民的一段佳话,免不了还要插着氧气管子浑身纱布上一次电视。而我家掌柜的,在我下落不明几天后,终于知道了我的下落。他的余生,从此在对我的贴身护卫中渡过。在我坐地铁的张自忠路站,入口边是一连几个深宅大院,我花了十几分钟依次窥探,看不出究竟,一个是宾馆,另几个是公家机关。其中一个门边墙上镶了一块白玉石头,曰三一八纪念地。再一对照老地图,原来这条路就是大名鼎鼎的铁狮子胡同,宾馆是乾隆的和敬公主府,其余几个是北洋政府的陆军部和海军部,段祺瑞的执政府。想来鲁迅心心念念的刘和珍就是在这里被枪杀的。每天清晨,我都是以胡同串子的面貌出现的,东四一带的胡同我都串遍了,最远窜到过交道口,那是和菜市口南北呼应的砍头的地方,现在完全是新气象了。大片的灰泥瓦四合院,高出房顶数倍的槐树和榆树(这种建筑与树木的比例是开发商梦寐以求的),小小的街门,胡同很冷清,乾坤都躲在门内。不象上海,老城厢家家门户洞开,乱七八糟,一览无余,根基到底是浅。街门虽然破败不起眼,但是仔细瞧瞧,还是露出端倪,门上的繁杂雕刻、精致老旧的上马石、院墙压顶的瓦当,都是好故事,说不定出门买报纸的哪位就是皇帝的堂兄弟,或者大学士明珠的后人。最后一天下午,我沿前门大街溜达,转到南新华街。想起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书里说她当时住新帘子胡同,在师大附小上学,想来每天走的大概就是我现在走的这段路。一会儿到了琉璃厂,崭新的一片旧式街,跟豫园老街情景一样。随便走进一家书店,墙上挂的画多半是些鲜艳的大桃子和牡丹,木刻水印的新书贵得没有天理,唉!我买了本介绍北京古迹的书《为未来保存过去》,进了一家茶室歇脚,要了一壶野茶和一碟核桃酥,慢慢翻书。野茶不属于任何派别,苦香而已,茶点味道差口味重,与茶味在嘴里打架。茶室一共四张八仙桌,靠角落那张,一位眼镜男一边看书一边噼啪嗑瓜子,搅得我不胜其烦几乎准备走人,还好他先走了。邻近一桌三个外国人,小声说着嘟嘟囔囔的法语,配合着角落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古琴声。翻完了这本《为未来保存过去》,觉得应该移民到北京才不算太亏。把玩着这个念头,就着路灯辨别回东四的路,山响的胃则考虑着晚饭是炒疙瘩呢还是再来一顿饺子。我很充实地离开了北京,留下一点念想儿过一阵再来填补吧。上午十点五十的动车,能帮助我实现看一眼黄河的十几年的愿望,代价是十小时坐到上海。我后几排的北京老夫妇想法跟我一样(我听到他们在向乘警打听)。约摸两点的样子过的黄河,跨河的铁桥叽哩哐啷的,一听就知道。但是,黄河消失了,干涸的河床把仅剩的一点水分割成数条清水鼻涕。我在徐州走过黄河故道,大概和苏州河市区段的宽度相当,辟成故道公园,徐州人好似要抓住旧有的辉煌不放,也许那样,心里的失落感稍好一点。我不知道有生之年,多少东西会从眼前消失,多少感觉会退化离开躯体。那对老夫妇没留神硬是错过了黄河,一路扼腕。不看也罢,免得叹息。话又说回来,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呢?能抓住多少是多少罢。